[摘要]2013年,劉景崇正式辭掉工作,在終南草堂居住了六個月時間,他被終南山草堂的氣場所折服,“沒有哪個地方比這里更好了。”
劉景崇舍下百萬年薪,與妻子離婚,在終南山上修行。<<點擊查看高清組圖
十幾年前,美國著名的漢學家比爾·波特的《空谷幽蘭》在中國出版,封塵了幾千年的終南山隱士面紗被漸漸揭開;六年前,一個終南文化行者張劍峰再次沿著比爾·波特的路徑,深入終南山訪道游學,所著《尋訪終南》風靡一時。隨著大眾傳媒的廣泛關注,隱士、修行,山居,逐漸成為一個時尚的話題。
佛山一家企業的總經理劉景崇舍棄了百萬年薪,常年隱居終南山,而不時能聽到政府高官、商界富豪、黎民百姓離開燈紅酒綠的繁華都市,上終南山修行。那么修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10月31日,南都記者跟隨兩名佛山修行者登上終南山,尋找終南山上的嶺南修行者,體驗修行生活的點滴。
劉景崇
身份:佛山南海區某服裝企業原總經理。
修行情況:去年辭職在終南草堂居住了六個月
劉景崇,佛山市南海區某服裝企業原總經理,終南山上一名虔誠的修行者。記者在9月份見到他的時候,他正修行止語(禁言七日),再次見到發覺他健談和善,一臉笑容。劉景崇在終南山上的住所是一塊高地的茅草屋,墻面用黃泥糊砌,門口留有打坐的空間,外面用透明的玻璃裝飾,有蒲團,有地桌,靜可坐禪沉思,動可舒展腰腿。如果是在白天,這個小小的禪室環視穹窿,可鳥瞰峽谷飛禽草木,日落月生。
這一排茅草屋被隔成了四個小屋,每個屋子內有一個土炕,室內四五平米,局促狹小。胡莎麗、李曉雯和另外幾位來自四川、湖北的新到者合鋪休息。
夜晚,山上的氣溫僅零上幾度,山風凜冽。劉景崇頭戴灰色的氈帽,身著灰色的披風;終南草堂堂主張劍峰髭須飄然,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。由于近年來有不少媒體開始關注終南山隱士,其間常有拍照的要求,張劍峰一一應允,劉景崇便常笑稱他是“終南山第一男模”。劉景崇身材魁梧,喜著漢袍,張劍峰也笑著回敬他“終南山第一帥哥”。
38歲的劉景崇曾供職于一家香港上市企業在佛山的全資子公司,他負責生產和銷售。“10多年前老板給我的年薪是20多萬,公司發展很快兩年前我離開的時候年收入加上獎金、分紅,差不多100來萬。”
劉景崇喜歡旅游,他的足跡遍布亞歐北美,他說有點遺憾的是沒有去過非洲和南美,當然跑遍了國內所有的省市。“老板給我的銷售任務,我基本上半年時間就可以完成,其他時間都是自己支配。”
珠三角城市的燈紅酒綠,劉景崇無所不往,該玩的都玩了,該吃的都吃了。2010年8月,他和朋友駕車從新疆經青海前往西藏,在青海發生了車禍。“車子動不了了,在公路上扔了一周多時間,每天無所事事在旅館里睡覺。”改變劉景崇人生軌跡的是他在旅館里看到南懷瑾的一本書,這本書講到了“藥師經”,“我看到原來萬事皆有因果,我覺得過去的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”劉景崇開始大量接觸佛學書籍,慕名前來終南山尋師問道,因此結識了張劍峰,最終選擇了終南草堂。
2013年,劉景崇正式辭掉工作,在終南草堂居住了六個月時間,他被終南山草堂的氣場所折服,“沒有哪個地方比這里更好了。”返回廣東后,他與妻子平靜離婚,再次回到終南山。這種抉擇,劉景崇說是需要很大定力。
“以前家人、朋友對我的選擇不可理喻,現在他們都很羨慕我的生活。”說到開心處,劉景崇那簇小胡子隨著微笑的嘴角晃動。他說,我之前很少照顧父母,從不理家務,現在一回到廣東就陪在父母身邊。
在劉景崇決定長居終南山之前,他的老板為他在廣東增城帽峰山一僻靜處,投資100多萬仿造終南草堂修建了修行之地,稱之為“草堂下院”。“草堂下院”全部木質結構,落地玻璃,視野開闊,硬件遠勝終南山,但劉景崇覺得氣場不夠,決然棄屋而去。如今只留下公司派駐的一對老夫婦在山上看家護院。
劉景崇上山時帶了他的座駕粵Y牌越野車,如今這輛車成為終南草堂接送客人、采購物資的一匹快馬。平日里棄之于西翠花山腳下,無人過問。
佛山兩位女修行者皆好傳統文化
胡莎麗
身份:佛山一家地產投資公司董事長助理。
修行情況:每年上山四五次,已堅持6年
李曉雯
身份:佛山原創品牌服飾“吉祥羽兒”的創始人和設計師。
修行情況:初上終南山
2014年10月31日上午11時45分,C Z3203航班降落在西安咸陽國際機場———從嶺南名城廣州經過1900公里的飛躍,氣溫驟降13攝氏度。機艙外,寒氣逼人。兩名來自佛山的女子身著漢服長袍從機艙走出,她們所穿的服飾袖口肥大,下擺寬松,長裙曳地,與眾不同。從廊橋到出口,她們引來無數異樣的目光。
機場外,一輛深色的粵Y牌照越野車已在等候,兩人踏上越野車絕塵而去。這兩人一位胡莎麗,佛山一家地產投資公司董事長助理;另一位李曉雯,是佛山原創品牌服飾“吉祥羽兒”的創始人和設計師。
越野車沿機場高速進入西安,然后拐入繞城高速進入南郊,半個小時的飛馳便可以望見高聳入云、連綿起伏的秦嶺,終南山為秦嶺的一部分。車過了大峪口村,千仞秦嶺從山頂到山腳呈現出不同的顏色,公路邊黃燦燦柿子掛滿了枝頭,胡莎麗、李曉雯直奔終南山深處,在那里,還有一個佛山人坐禪誦經等待著她們。
33歲的胡莎麗每年都要上山四五次,這種習慣已經堅持了6年。胡莎麗曾就職于報業,后轉型進入佛山一家地產公司。從小喜歡傳統文化的她,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由于癡迷寫作,與國內許多作家、詩人有交流,“終南草堂”主人張劍峰即為她的摯友。
胡莎麗對傳統文化十分推崇。她喜歡靜坐,亦多年茹素。她的辦公室位于佛山南海某金融中心的寫字樓里。即便如此,她仍堅持著一些中國傳統文化中特有的習慣,喜穿漢服元素的衣裳,喜愛禪茶與香道。辦公室內還置有蒲團,她會利用工作間隙雙盤打坐。“我們不是出家人,我們只是推崇一種更為簡淡的生活方式,所謂修行原本也不應拘泥于某種特定的環境和形式,人在哪里,哪里就是你的道場,無處不可清靜,無處不可修行。”
李曉雯的生活與經歷與胡莎麗頗有相似。李曉雯和她的丈夫阿健,曾在佛山有近二十年的工作經歷。2008年開始,李曉雯利用上班的間隙,嘗試設計具有傳統文化元素的衣裳,逐漸一發不可收拾,于是二人干脆辭掉了工作,專注于傳統文化服飾的推廣與設計。
佛山市禪城區1506創意園內的一所紅色廠房,是李曉雯和阿健夫妻倆改造后的工作室和生產車間,1000多平米的工作室被裝扮得古香古色,鬧中取幽。李曉雯一襲布衣長袍,阿健頜下一簇小胡子,身著交衽漢服,頗有古風。工作室經過幾年的運營,每月可通過網絡銷售逾千件衣裳,有些款式的衣裳供不應求。
李曉雯和胡莎麗的認識,在她們的說辭里僅一個緣字,不必深究。多次的交流中,李曉雯對胡莎麗幾上終南山的經歷羨慕不已,并最終促成了這次的行程。
終南山上,除了嘉午臺、獅子茅棚久負盛名外,大山深處的西翠花也聲名鵲起。西翠花因匯集了終南草堂、物學院、元音禪寺、朝陽洞等修行居所,成為眾多儒釋道修行者的首選。到了西翠花的山腳下便不能開車,徒步羊腸小道斗轉蛇行一個小時,才看到一座正在修建的寺院,這即是元音禪寺,是廣東惠州元音古寺正在修建的閉關中心。
嫌帽峰山氣場不夠 隱居終南山
修行的開銷
靠修行者自覺留下生活費
在終南山有許多寺院,寺院里有香火錢收,還有一些富人的供養,所以對于真正的出家人來說,是不需要花費的。但是在終南草堂、物學院以及普通的茅棚,住山的吃喝拉撒等費用都要靠自行解決,供養的收入也非常少,所以短暫修行的人離開時會量力而行留下一些生活費用,少則幾十塊,多則上千元。記者曾遇到兩個在石油公司上班的人,每次修行會留下數千元的費用。
在終南山,隱居者的生活大多靠自己的積蓄或家人朋友的接濟,劉景崇說雖然山上幾乎不花錢,但朋友、前妻都會定期給他存三五千過來。“我真的不需要,我也很少下山花錢。”
至于物學院的體驗和學習費用,標價為每人每天30元,對于經濟困難者可免除費用。
修行者說
“在城市里呆得久了,對自然的感受會變得遲鈍,你聽不到鳥兒的鳴唱,感受不到月光的清涼,聞不到植物的芬芳,分辨不了云靄的姿態。最重要的是,通過山居,你會發現我們擁有的遠比我們需要的多。”———11月9日,胡莎麗坐在佛山市南海區某金融中心富麗堂皇的辦公室里說。
隱士的類型
有詩人學者也有云游四方的
根據終南草堂堂主張劍峰對隱士的分類,他認為山上的修行人有宗教類型的,也有文化類型的,也有側重生活的,當然更有不能歸類的。
宗教類的,譬如出家的僧尼和道士;文化類的,譬如物學院、終南草堂則是由傳統文化的學者、詩人興建的據點。另外,側重生活的就比較復雜,有受到挫折的,有喜好山林的,有看破紅塵的,有云游四方的,更有不能歸類的激情狂熱型的,生活不如意就上山,上山不習慣了就下去。有真正的隱士,但并不是所有的隱士都與外界完全隔絕,大多隱士多多少少都會與外界有聯系。
修行生活
幾乎不洗澡 天天吃素食
“八月秋高風怒號,卷我屋上三重茅。”深秋時節,對于初上山的人,總聯想到一千多年前杜甫的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》的詩句。一夜冷雨凄凄,雖然沒有遇到野豬、狗熊、豹子等猛獸,但寒風中徹夜難眠。
早上起來,雨霧未散,草堂早起的人們已經開始劈柴、生火。草堂位于一處斜坡上,是2008年張劍峰建造,當年建造草堂的目的是弘揚中國傳統文化。如今四座敗落的茅草屋錯落有致,廚房在山坡的下頭,大堂居中,兩間住人的茅草篷在最高處。茅屋淹沒在松柏雜草之中,每座屋子由居山者修葺的石頭路相連,屋子外用木柵欄圍著。草堂有它的山規:非請勿進、不得喧嘩、不得攀折花木等等。山上手機幾乎沒有信號,更不能上網。這個時候,修行者就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,猶如陶淵明的世外桃源。
仰望草堂四周,山頂上的樹枝上白茫茫一片———這個夜晚終南山海拔2000多米的山頂上落下了今冬第一場雪。山谷空曠寂靜,院子里的大樹上有三個喜鵲的窩,耳邊時而會聽見嘰嘰喳喳的鳥鳴山和潺潺的流水聲。
山中生活:生火煮飯都不是件易事
在胡莎麗、李曉雯到來之前,除劉景崇,草堂里還有七八位修行男女,他們來自四川、湖北、陜西等地。堂主張劍峰介紹,懂得住山的人,會在天氣尚未寒冷的季節收集松毛,用來引火。山中山嵐云霧往來,四季潮濕,變天的時候山谷中水汽上升,生火是一件不容易的事。正在廚房里生火做飯的修行人,被濃煙嗆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出屋外。
劈柴運水,在煙火中,一天的時光裊裊而上,生活簡單才慢慢知道,除了吃飯、睡覺、勞作、閑中能充實,忙里能偷閑,悠然喝一壺茶已經足夠,除此之外,其他的事情都成了多余的。
第一次上山的李曉雯滿山跑著找手機信號,前一晚老公打了電話沒有接到,她有些著急。李曉雯上山的第一個感覺,天氣很冷但令人神清氣爽。
山中飲食:除了素食還是素食
山上的早飯是在九、十點鐘,對于新上山的人要忍受饑腸轆轆的折磨,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。早飯做好后,會有人專門到每個屋子來叫,“早飯好了吃飯了”。修行者魚貫而入,進入廚房。劉景崇從不吃早飯,每天十一點多吃點饅頭或面條,他解釋說“過午不食”,不會感到餓。
山中的食物,只有面粉、玉米、土豆、大米等素食,蔬菜大多是自己種的白菜、蘿卜。這個早上的早飯是玉米岑子和饅頭,一盆土豆絲、一盆大白菜。沒有醬油,沒有味精,即便是用泉水煮野菜撒上鹽巴,味道也足夠回味。初到者,下午兩三點鐘午餐不容錯過,晚上可沒有夜宵可供享用。
一位修行者說,清淡的味道、山野的清香流連于唇齒間,你會不由地笑起來。我們還邂逅了一位法新社的記者,他慕名上山尋訪終南山隱士。大家吃得無拘無束,搶著舀熱騰騰的玉米糝子,這是最好的御寒食物。
山中娛樂:撫琴禪坐云游
草堂的大堂有蒲團,可以打坐靜心;有傳統文化的書籍,可學習研讀;有筆墨,可練筆潑墨。湖北的小石,耍的一手要刀法,他揮舞狗頭刀在院子里施展拳腳。如果不喜筆墨,可上山砍柴、采藥、云游,與大自然親密接觸。
胡莎麗在禪室里看看經卷,抄抄經書;李曉雯愛上了禪坐,眺望崇山峻嶺。大堂里有一架古琴,有雅興者可以撥弄琴弦,高山流水、風花雪月盡在彈指間。張劍峰以老師的身份隨時解答修行者的困惑。
獅子茅棚的本虛法師說,住山越簡單越好,若顧慮太多,等到萬事俱備,住山則變成了負擔。只要心安,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;若心不安,即便細微的事情也無法翻越。山上的生活被裁剪成吃飯、睡覺兩件事,面粉扛到山上,挑水、劈柴、生火、和面,制成饅頭和面條,這即是生活,也是禪味。
食材來源:春種莊稼夏采野果
終南山的隱士,有些為長隱,有些為短居,還有一些為出家的道士和僧人,男男女女來來去去。由于生活條件艱苦,平時修行者們幾乎從不洗澡,只有晚上燒水擦擦身,泡泡腳,因為空氣清新,倒也不覺得身上臟。關于山上如廁的問題,之前張劍峰修了一間旱廁,劉景崇上山后則將旱廁改造成了便池。
山上的面粉、大米都來自山下,每個月有專人下山去采購。一些長期修行的道士、僧人不忘勞作,春種莊稼、夏采野果,秋收冬藏,年復一年。秦嶺被稱為“中藥王國”,云霧草、五靈脂、天麻、苦參等都比較珍貴。一些修行者平日上山采藥,定期下山出售,少數有名望的修行者可能獲得高官富人的供養。臨近立冬,山上的人都在準備糧食,等到大雪封山的時候幾十天下不了山。
2012年媒體對終南山隱士的報道,給山中的修行者帶來了很大的干擾。“有一段時間每天有許多人來我們草堂,有的大呼小叫,有的闖入我們的院子,有的要求合影,他們只是對我們充滿好奇。”這些闖入者還會留下一堆垃圾,破壞終南山的花草樹木,一些出家的道士、僧人避之不及只能往后山搬去。
張劍峰在《尋訪終南》一書中寫到——— 其實,有人說從來就沒有真的隱士,能被人見到并稱為隱士的,只是做了一件想隱的事。何為隱,就是我站在你對面,你永遠不知道我是誰。